江河

缓慢复健中…这个故事将会变得越来越黑，承受不住的朋友，回头是岸啊…

九 变故

从B市到A国的旅途十分漫长，度过了最开始气流波动的那一会儿，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显得非常平稳。除了格林先生和他女儿在低声说话，其他人几乎都没有动静。不考虑时差，国内时间大概也就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飞机上终端不能连接网络，黄少天又没有睡意，就把窗帘支起来一个小角往外面看：他们似乎已经飞过了人口聚集区，来到了茫茫的海面之上，这一带区域光源发生器的密度十分稀薄，看起来宛如已经进入了黑夜，黑漆漆的一大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黄少天不由得想起之前见过的喻文州的精神图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不过现在向导的精神图景一定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黄少天默默地想着，虽然他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喻文州同步。

黄少天觉得他应该相信喻文州，相信他会对自己坦白——此时他悄悄瞥了喻文州一眼，发现向导的视线依然牢牢地黏在终端上，似乎好半天才发现黄少天注视他的眼神，然后把手伸过来安抚似的碰了碰他的胳膊——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喻文州从来藏得很深，一举一动滴水不漏，似乎除了等喻文州主动告诉他，他没有任何窥探的办法。

黑漆漆的景色看了一会儿就烦了，黄少天点开终端，找了一个之前下载的小游戏开始玩。又过了约摸半个小时，楚云秀醒了，揉着眼睛站起来换了舒可欣坐在她原来的座位上，舒可欣脸色泛白，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晕机，格林先生似乎也有点困了，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一下，还在低声地给孩子讲故事。

格林先生讲的是英文，黄少天基本听不懂，只是隐隐觉得有点像以前他租住的出租屋楼下的小男孩每天早起读书的调调。喻文州终于不看终端了，他凑到黄少天身边来跟他讲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喻文州的脸色也有点苍白，黄少天点了点头，暗自长叹一声，心说这家伙该不是在飞机上读文章把自己给读晕机了吧。徐景熙还睡着没醒，黄少天看着他的睡脸，忍不住自己也打了个哈欠，想着能不能站着靠在什么地方休息一会儿。

当“嘣”一声巨响撞击他的鼓膜的时候，黄少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喻文州从飞头方向咣地一声撞开了门扑进来，随后一股清凉的信息素弥漫充盈了整个空间，楚云秀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手枪已经上了膛，可还是晚了一步，格林先生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神色安详，仿佛只是短暂的小憩，醒来还要继续给女儿讲故事，他的眼镜从手里滑落掉在地毯上，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后脑勺汩汩冒出来。

黄少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等舱经过特殊的加固，隔空的铁板牢牢地包裹着他们所处的区域和卫生间，几乎等同于一座空中堡垒，除非有人从里面打开。而待在头等舱里的十几个人里，除了格林先生父女两人，便是蓝雨和烟雨的人。

难道是内鬼？这个念头在黄少天心中一时涌起了惊涛骇浪，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下意识想上前去看看格林先生的伤势，看还有没有再处理的机会，楚云秀却已经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没必要了，”这位女性哨兵冷冷地道，“子弹出口在后脑，死透了。”

黄少天顺着她枪口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格林先生的女儿，依然是他们昨天见过的那个褐发碧眼的小姑娘，整整齐齐地顶着爸爸早上扎的辫子，大眼睛里含着泪水，一手紧紧抱着她心爱的那个桃红色的小书包，一手牢牢攥着一把小小的手枪，没有任何消音去硝的额外装备，就在小姑娘的左手上，枪口还在缕缕地冒着烟。

小姑娘被楚云秀用枪指着的时候甚至瑟缩了一下，似乎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她含泪的眼睛瞧着楚云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冒着青烟的小手枪。喻文州明显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精神力像冰水一样一层一层地压下来，聚集在小女孩儿的周围，以缓慢而不可抗拒地速度不断地加强，希望使小女孩尽可能的镇静。

楚云秀很快读懂了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枪，举起双手，做出放弃攻击的姿态。黄少天几乎是本能地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女孩维持在相似的高度，稍微矮一点的地方，以最友善、最温和的表情注视着小姑娘，甚至毫无防备地对她张开双臂。

“没事的…”他听见自己轻柔地对小姑娘说，他努力放松身体，咬牙咽下声音里的颤抖，“没事的，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乖，到我这儿来。”

小姑娘听到了他的声音，又用含泪的眼神看他，黄少天试图冷静自己，用他最善意的眼神看回去。

枪响了。

小女孩和她爸爸一样歪着头靠在座椅上。

黄少天瞪大了眼睛，好像不能相信在他眼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仿佛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随后感受到了喻文州充满安抚意味的信息素，但这也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而是给头等舱里所有人的。一条小白鱼轻飘飘地从空气里游过来，蹭了蹭他的脸，又把它冰凉的身子贴在黄少天的太阳穴上，信息素像一针强效镇静剂被推进了血液，黄少天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是专门给他的。

喻文州绕过那几个座位走到黄少天身边来，他的脸色依然很白，去了一趟洗手间似乎也没能环节，可他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看。

“小姑娘的包过了安检没有？”

“过了，我记得。当时我就跟在她后面。”郑轩轻声道，盯着地上暗色的血迹，似乎若有所思，又好像有点难为情似的，“不过当时安检小姑娘的好像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咳…有的地方，可能不好意思，人家又有背景，不好太苛刻。”

楚云秀一副要骂人的样子，但她随后摸了摸兜，似乎想点一支烟，又忍住了：“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了，人都死了。报告上去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人对他们动手，你们猜有谁会相信？”

黄少天还处在震惊过度的情绪中有点没缓过神，转头看见徐景熙竟然低头裹着毯子窝在椅子上，说不清是惊是怒，可情绪还没爆发出来，已经被喻文州拉住了。

“别怪他了，他现在不舒服，”喻文州捏捏黄少天的手心轻声道，用眼神示意着一边脸色泛白似乎要扶着墙才能站稳的舒可欣，又对站得最近的李远道，“你把那个小姑娘的背包倒出来看一看。”

李远唔了一声，似乎不很情愿，还是顺从地拎着那桃红色小书包的两个角把它底朝天翻了过来，小书包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在地板上：童话书、发卡、小镜子、精致的礼盒…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徐景熙啧了一声，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蹭过去，扒拉开那只精致的礼盒，里面躺着一个黑漆漆的小东西，迷你音响似的大小，手指摸上去仔细感觉仿佛还能感到这个东西内部若有若无的震动感。

“…靠。”徐景熙一见这东西，忍不住爆了粗口。

喻文州自然也认出了这个黑漆漆的小东西，徐景熙曾经从史塔瑞带出来了一个很相似的东西，还是由他亲自向后勤科的技术部提交了请求分析的申请报告，奈何详细的分析还没出来，这个东西已然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喻文州长出了一口气，半阖着眼睛无可奈何地下了结论：“我们着了道了。”

“都是早有准备的，东西恐怕也是故意放在小姑娘那里。这个小东西具体的性能我们还搞不清楚，只知道有它在的时候向导会不太舒服…是我大意了，景熙几个月前才向我报告过，我一开始就有头晕胸闷的感觉，只不过没往这个方向想，一直以为是晕机。”

“你也别老是大包大揽，一个向导受着影响能有这个反应速度，可以了。我才是警惕性不够，登机之后还睡了一觉，”楚云秀在地毯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垂着头一手插进长发里，“现在忏悔什么都来不及了，喻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有的选，”喻文州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礼盒里那只黑色的小东西，“我当然是希望能先把这个东西关了，可按照上次景熙报告的情况看——史塔瑞的大楼被炸毁，它就失去了作用，这个东西很可能是遥控的——我们未必能在这个小东西上找到关闭它的装置。”

“我觉得还没那么糟，”黄少天从后面握住喻文州的手，像向导无数次安抚他一样在上面捏了捏，“我们全都在飞机上，连终端都连不了网，这东西的控制系统要是在地面的某个地方，飞机的通讯至少会被干扰。而且我们的航线跨越了整个太平洋，除非他的控制系统是通过卫星信号连接，不然哪里可能控制得这么远？说不定…就在飞机上。”

TBC